廣化老和尚紀念共修會

廣化老和尚‧行誼錄

4.與廣化長老和尚的因緣記要..........日常法師
日常法師
 
一、與廣老結識的過程
  很早就曾聽到老和尚的弟子談起廣老的種種行誼,覺得這是位真修行人。因此,對他老人家可說是心儀已久,只是緣慳一面。後來有一次,曾專程去拜訪,那時他住在木柵,可惜當時恰巧不在,故未得見。
 
  之後,淨空法師曾和我談起想辦學一事,我們都認為最好請老和尚領頭來辦。於是便到老和尚當時棲止的汐止白雲寺去。可是,這回仍舊不在;稍息片刻後,我們便下山了。巧的是,在回程途中竟遇上了。淨空法師於是向他說明來意。廣老的回答是:辦學是件好事,但要有一些相應的條件配合才行。他謙稱自己目前不具備這些條件,主要是因為,他的身體狀況已經大不如前,故而婉拒了此項請求。這是我與廣老的初次見面,給人的印象是:坦率而明快,又不失溫和敦厚。
 
  第一次接觸的因緣發生在民國七十七年,那時他老已在南普陀。那年結夏中我在圓通寺和淨律寺為同學們介紹《菩提道次第廣論》。由於法緣不錯,許多同學聽了之後都非常歡喜。此消息傳至南普陀,廣老便來電邀請,希望我到他那兒為同學講說,並說他要親自前來邀請。當時老和尚已經無法走動,且又是我敬仰的長者,彼此無非為法,往返禮儀,應可從便,權宜為之。因此說妥於結夏期間抽空先去看他老人家再商談講學之事。
 
  不久就去南普陀看他老人家。那次見了面,彼此寒喧數句後,他老希望我能擔教務主任一職。我則以為,擔任什麼職位並不重要,既然相互信任,由我先來講授三個月,三個月後,若雙方都覺得可以,那就留下;若有任何一方覺得不妥,我就客客氣氣地離開。他老聽後便欣然同意了。所以我到南普陀講學一事就如此決定了。
 
  此後過不了多久,已快解夏了,老和尚突然生了急病,送進了榮總。我聽說後便立刻去探望他。見面時他已呈半昏迷狀態,當然也已不能說話。處此情況由於與他僅是初識,除了一些問候之外,話不知從何說起。於是我就誠懇地告訴老和尚:「請您放心!我已答應了您,所以南普陀的事,我會暫時幫您撐起來,等您恢復回去,請您安心在此養病就是。」說罷,他老人家居然有了回應。因此,在解夏後我便義不容辭地到了南普陀。
 
  到了南普陀後,發現當時的情況,因為群龍無首而顯得一片凌亂。但南院同學畢竟因為感於老和尚的德行而來,自有其相應之善根,只是環境所使,未得機會啟發而已。所以等我住下,稍稍瞭解其大體情況後,即開始正式向大家介紹《菩提道次第廣論》。之所以介紹該論,有三重原因:
 
  一、依佛法整體來說,吾人沉淪生死苦海,乃因惑、業二者輾轉增上之力所纏縛。其正對治,全憑正確的知見與如法的行持。喻如慧目、戒足,目足並運,無有不到解脫乃至佛果寶所者。而「論學」正詮慧學,欲助學者建立正確知見,此必應學,而該論以其具有三種圓滿之因,所以尤為論中之最為精當者。我準備由自己講解此論,再待老和尚回來後講戒。使南院同學於此有個正確理念及下手處,庶幾不負出家初志。
 
  二、該論將佛道整個內容,非常正確而圓滿地依道前基礎、下、中、上士三道而層層升進。不但將佛法內容清晰而依次第條貫地一一明示,也使學者可依各人根性所好,各取所需,各得其宜。不論何等宗派,但能依此善學,無有不得真實受用者。
 
  三、這也是我自己一點點受用處,也是去南院的因緣。
  講授未久,果然效果即顯。諸如鐘板時間,有了定規。從早起的叫香、上殿、過堂、上課乃至晚課後之鐘鼓、養息香板,都能按時進行。再如大寮之工作、齋堂之用齋也大為改善,大寮一律改為羅漢菜,進齋則正式由同學們輪流行堂。乃至上下整個環境,也經由同學大眾坡事之整理,得到明顯改善。等到老和尚回來見了之後,他也很歡喜。這一方面是由於我始終依著佛法行事,而廣老對我所講授的內涵也多有所聞;另一方面,則是廣老他的中心思想也把握得非常準確的緣故。
 
  經過蠻長一段時間後,老和尚和我彼此間的互信就建立得非常地深。過程中,雖有數次波折,但由於我們皆能依法衡準,故而這幾番事故反使我們的互信愈形堅固。
 
  說到互信,記得有一次,有人要求皈依,老和尚就找我去,他說:「您代我皈依。」我說:「老和尚在這裡,一定皈依您的。」他說:「不是,每個人都有他的擁護者,因為他皈依了您,將來會擁護支持您。」老和尚有意要輔助我,這正是他老人家為人敦厚的特點。但是我並未接受。因為我為法來,講授自己所信所知,那是本分事,餘事則非我所期,所以還是皈依他老。在此,只要老和尚在一天,一定皈依他老人家。這只是隨舉其一而已。彼此的互信與尊重,就像這樣地不斷建立增長。
 
  那時我以二個角度去講《廣論》。由於《廣論》本來就是整個佛法的中心思想,它把一個凡夫怎樣由基礎契入,步步提升,直至最究竟成佛的內涵闡釋得非常明確。但對於認識程度僅止於下士的人,可以僅取至業果部分修習而獲其利。對於相應到中士的人,論中亦提供了使他達到希求之果的次第方法。這是一種講法。
 
  另一種講法則是,《廣論》之所以有這麼嚴密的次第架構,乃因佛陀出世說法畢竟目的就為引導我們趨入上士而成佛,絕對不是僅為下士或中士而宣說的。有了這個概念後,便知道如何把握住漸次增上而成佛才是最重要的,至於是否應求生淨土,則是看個人相應的因緣而定。
 
  到了第三年,我決定想走,但老和尚不放。末了,我向他老說想好好閉一段時候關。幾經商量,才商妥辦法。起先,我以南院五樓,最高處的一所獨立房子作關房。過些時,又帶了幾位護關同學到福智精舍去了,與廣老及南院的一段因緣,也就告一段落。
 
二、廣老行誼
  說到老和尚的功德,我覺得可以從兩個角度去看:無論是作為一名比丘,還是一位念佛的修行人,他老人家一身兼具這兩方面的條件,實在是非常不容易的事。
 
  先就現代淨土法門的佛弟子的角度來看,淨土三資糧是信、願、行,在我所接觸過的諸方大德中,廣老是少數具足條件的佼佼者之一。他老人家是一位信心非常強的人。談到真正的信心,要從兩個層面來看:一個是自己的內心真實的歸信力量,雖然眼前看不見,但自有其功效在。另一方面,理論上講要信,但是真正遇上境界的時候,很難不被牽走。衡量我自己往往是如此,乃至周圍不少的人亦復如是。印光大師告訴我們「信」的內涵是:信娑婆是苦,淨土是樂。眼前我還在娑婆,所以還須敦倫盡分、隨分而行,但內心抱持住這份信心,真正的願力所趨乃是所信的淨土。然後以念佛為正行,平時一切語默動靜、種種作為,依此淨信希願,亦全數成為助行。在我學佛的過程中,我並不是真的能擋得住煩惱,但我有信心。在很多情況下,憑藉著信心,總是勉強地不使這個煩惱侵蝕我,避免去造更大的惡業,而老和尚在這一點上著實令人佩服,這是他的特點。
 
  老和尚真是一位身體力行者。他不是天生的聖人,卻示現出憑藉著堅強的信願與行持,任何一位真心學佛的弟子也能得到種種不可思議的感應。譬如有一次,廣老去醫院,午時將過而仍未及用齋,而當時肚子又很餓,他本想:今天可能不能持午了。但準備吃飯前忽然牙齒出了毛病,嘴巴根本合不攏,也不能咬,只好不吃了。之後把牙齒弄好,就乾脆不吃了。又有一次,有一位老和尚非常欣賞的學生,在出家與否間猶豫不定。於是老和尚就憑著他的信心,不斷地向菩薩祈求能留住這名學生。當時這名學生的哥哥開車來接他回家。照理說,回家的路應該很熟,可是車子卻一直跑錯路,回不到家裡。這位同學於是告訴他哥哥:這是菩薩的感應,如果再開不回去,就應該把他送回南普陀。他哥哥也覺得奇怪,於是停下來將回程的路再細細想了一遍,結果仍是開錯了路,於是只好送他回南普陀。妙的是他哥哥難得來南普陀,卻一下子就開到了。類似這種不可思議的感應,老和尚告訴過我很多例子。
 
  實則佛法大海,信為能入,智為能度。真正解決問題靠智慧,而要能趨入佛法,則必須要靠淨信。平常一般人嘴上談信,實際上真正的信都不夠,也因此我真正佩服他老人家。
 
  此外,從身為出家人的角度來看,我常常和老和尚談一個概念:如果單談念佛,照著印光大師的教誡去做,我非常贊成;亦即不必出家,隨分專志念佛即可。但出家人更有一個不同於在家人的條件,出家僧眾,號稱如來的清淨幢相,所以我主張要把戒持好,再以持戒的功德,回向究竟希願之處。老和尚的主張在這一點上也完全和我所主張的一樣。真正進入佛法後,無論講《廣論》或各種教理,我們入門的第一步一定講戒。談到持戒,非僅止於如何搭衣持缽,而是一定要先認清楚什麼是煩惱。
 
  換言之,勤學經律論的真正目的在認識三寶的真實義及可貴之處,然後依法息滅貪、瞋、痴等三毒。經論如果不了解,如何能把戒持好﹖我自己始終以此作為自修、講學之標準,自然也依此標準去回向。這個衡量標準和老和尚是相應的。在實際的走法上,如果我們的理路瞭解透徹了,依戒行持時,內心會很清楚為什麼我要這樣做以及該如何做。萬一理路尚未明達,那麼只要是佛制的規矩,一定先遵照著做。這兩個原則是老和尚和我一致而且共同服膺的。在我周遭很多人之中,老和尚他確實做到了這個地步。所以我始終覺得:在末法時代若能再多幾位像老和尚這樣的人,力撐起如來清淨幢相,佛法如何會是末法﹖
 
  從老和尚對法的信念和實際的行為去觀察,在在都足以證明他老人家是非常了不起的人。據說他從前是一位江西才子,然後能真正為了理想,把自己的生活截然不同地轉變過來,而且說改就改,像弘一大師那樣地堅決。在家時飲酒、食肉,說捨就捨。而且老和尚不是嘴上講講而已,像作早晚課,僅管病成那個樣子,他一樣是拼了命也要在那裡作。又譬如我告訴老和尚我很重視打板的時間,他也極表贊成,認為就應該如此做,可以戒除我們的惰性。諸如此類的身教示現很多。老和尚不是在說一個高深的理論,而是從他生活當中的跌跌撞撞裡,一步一腳印地證明他老人家身體力行,依法實踐的特點。
 
  有一次我生病,原本只是不太嚴重的小病,但是不小心吃錯了藥,整個人就開始非常強烈地痙攣。當時很多人都圍在那裡,其中一位是山下正覺寺的女眾,對這方面比較了解,就想和她的老師聯絡,請教應該如何處理,用什麼解藥。後來老和尚知道了這件事,馬上找人通知我:這麼晚了,女眾應該離開這裡。儘管當時處於極端危急和痛苦之中,我聽了也認為應該如此,並且覺得老和尚真的了不起,無論任何情況下總是以「法」為中心。雖然那時是我們彼此間最為信賴的時期,但他老人家不會徇「情」而必依於「法」。別人碰到這種情形,或許會以為不通人情,但我當下就感受到這是老和尚真正可貴的地方。因此,抱定了死而無憾的心情,請她趕緊下山回寺。
 
  許多地方都顯示出老和尚信「法」而不徇「情」的特質,他絕不會容忍用「情」來腐蝕掉「法」。依此精神,老和尚藉由身體力行將道風建立起來的時候,也影響了他周圍的人都能夠學習一起擋掉世俗情染,依法行持。這真是我們後學最好的榜樣。平常我們講了很多理論,遇事的時候卻不依著法做,末法的根本原因即在於此。事實上,廣老當初信得過我來講學,也正是因為我們兩人都非常清楚地確認「戒律」是一切佛法的基礎。我所學的《菩提道次第廣論》是屬於黃教格魯一系,而格魯教法的特點就在於絕對地重視戒律,並且其基本理論也與我們正統漢系佛法完全一致。沒有戒,也就失去了佛法的根本,根本談不上顯教大乘,遑論密法。能從密教得到受用,靠的是之前的顯教基礎,而顯教的根本建立於正確的知見與依法持戒的基礎上。老和尚之所以對我完全信賴,正是在此一重要概念上,他老人家有極正確的認識與把握,因而日後不管別人怎麼說,老和尚始終一點也沒動搖過。
 
  如此,為淨土學人示現對三寶堅實誠摯的信心;為出家僧示現真實依戒行持之風範;依法而不徇情,既能身體力行又能於基本理路準確把握而始終不移,這些都是他老人家極了不起的特點,也全是在日用生活的尋常處,點滴流露出種種不尋常的德行。所以,始終在內心深處,我由衷地尊敬、佩服他老人家。